英国“小报”脱欧公投报道版面赏析

英国“小报”脱欧公投报道版面赏析

作者:青岛农业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教授 郭建良  2016-10-24 16:29  新传播    【字号:  

  英国脱欧公投,不但撕裂了英国执政党、撕裂了英国社会,也撕裂了英国报纸,尤其是那些大众化小报,公投前极力为自己的立场造势,公投后极力在版面抒发自己的情感,出现了一些特色鲜明的版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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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脱欧公投不但撕裂了英国执政党、撕裂了英国社会,也撕裂了英国报纸,尤其是那些大众化小报,公投前极力为自己的立场造势,公投后极力在版面抒发自己的情感,出现了一些特色鲜明的版面。

 

一、主打感情牌的《每日镜报》

 

坚决支持“留欧”的《每日镜报》(Daily Mirror),整个公投报道的全过程始终在打感情牌,每个头版都很情绪化。该报是英国所有大众小报脱欧公投报道中图片用得最好、版面设计最佳、艺术色彩最浓的一份报纸。(见图一)

 

图一 2016年6月22日英国《每日镜报》头版

 

公投前一天,即2016年6月22日,《每日镜报》头版无论是图片的使用,还是版面的设计,抑或标题的制作,都相当情绪化。一张内涵丰富的大照片铺满整个页面,蓝天白云的背景上“印着”一双手的剪影,这双手小心翼翼地捏起一个英文单词——“未来”(Future),将其高高地举过头顶,举向太阳。透过白云的阳光照射在这个单词上,光芒耀眼。这不是一幅以传递信息为主要目的的新闻照片,也不是一张以解释说明为主要作用的新闻图示,而是一幅以抒发情感为主要诉求的摄影作品,是一首摄影诗歌,再明显不过地寄托了作者对未来的无限期待和美好憧憬。报纸一旦在头版使用这样的照片,毫无疑问,目的就是煽情。

《每日镜报》的煽情不仅在图片上,更在标题的制作上,编辑使用了最长于抒发情感的、诗歌一样的语言文字和诗歌一样的排列形式。八个排比句构成了标题的引题,条分缕析节奏鲜明,感情充沛气势磅礴,有着极强的号召力和感染力。一串排比引出通栏主标题:“明天,投票留下”(vote remain tomorrow)。这才是前面用八个排比句做铺垫的落脚点。这是苦口婆心的劝说,也是声情并茂的呼唤,《每日镜报》为了留在欧盟使出了浑身解数。

如果说公投前一天《每日镜报》头版展现的是“好言相劝投票留欧”思路的话,那么,公投当天则采用了“威胁恐吓投票留欧”的路线。一张深不见底的黑洞照片铺满整个页面。洞口如张开的大嘴,充斥着整个画面,漩涡似的洞壁似乎要将读者吸入黑洞,阴森恐怖。洞口上方通栏引题“不要堕入黑暗深渊……”(don’t take a leap into the dark……)一句善意的提醒。洞口下方通栏主题“今天,投票留下”(vote REMAIN today),再次发出由衷的呼唤。(见图二)

 

图二 2016年6月23日英国《每日镜报》头版

 

公投结果对如此倾情为“留欧”拉票的《每日镜报》来说真的很残酷,一直呼吁留在欧盟的首相卡梅伦在公投结果出炉不到一小时,即在唐宁街10号首相官邸门前发表了辞职讲话。《每日镜报》为此制作了一个更加情绪化的头版。

在众多卡梅伦辞职讲话照片中,最能打动人的一幅出现在6月25日《每日镜报》头版。这幅由摄影师Ben Cawthra从卡梅伦讲话台子的右侧前方,远距使用长焦镜头拍摄的照片上,焦点不在首相卡梅伦身上,而在妻子萨曼莎脸上,这也是首相辞职讲话图片报道中十分少有的“喧宾夺主”的照片。作者着力刻画萨曼莎的神情:微微偏着头,看着正在宣布将辞去首相职务的丈夫,眼神中充满着浓重的疼惜和无奈。前景中的卡梅伦的侧面形象被虚化在景深范围以外,但依然可见他紧闭嘴唇凝视前方的坚毅表情。这表情与萨曼莎的眼神前后呼应,构成了紧密的情节关系,画面布局十分紧凑。为了突出画面情节和两人的神情,编辑特意将照片上下两端做了压黑的渐变处理,使得报头和报眼似乎处在“黑底”之上。而大字标题则压图反白放在照片下端渐变的黑底之上,显得格外醒目。“所以,现在到底该怎么办?”(So what the hell happens now?)这一情绪化的大字标题与照片传递出来的情感“水乳交融”,使得整个版面充满了悲伤与失落的气氛,当然,这也是这份报纸此时此刻真切感受的外化。而这样的图片处理和版式设计,既突出了照片的主体,又反衬了文章的标题,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实现了让读者过目难忘的版面设计效果。(见图三)

 

图三 2016年6月25日英国《每日镜报》头版

 

在重大历史时刻新闻现场拍摄新闻人物,最难做到的就是拍出人物的真实情感,拍出人物的内心世界。这一次,摄影师Ben Cawthra成功地做到了,而且做得相当棒,以间接突出主体的形式,透过妻子的极富感情色彩的表情,表现了卡梅伦此时此刻的失误、失败和失落。而以温馨的亲情来报道冷酷的政治,则是这幅照片更加高明的地方。

 

二、风向标《太阳报》

 

报界有个奇怪的现象:广受学界抨击的大众化娱乐小报,往往经营都不错,活得都很好,影响都很大。比如英国《太阳报》(The Sun),自从1964年创刊以来,业界名声一直不好,却颇受读者欢迎,长时间雄踞英国报纸发行量第一宝座。其对英国重大事件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尤其是在大选、公投这样决定国家前途命运的事情上,长期扮演重要角色。它的立场往往决定事态发展的结果,20多年屡试不爽。这次脱欧公投结果,又一次与它的立场吻合。这样的报纸到底该怎样评价?

2016年6月14日,距离23日公投还有10天,《太阳报》就在头版头条占半个版面的通栏标题中表明了自己的“脱欧”立场。没有使用照片,但是视觉效果却依然十分强烈:全版铺黑底,两行反白大标题:“相信英国”(BeLEAVE in Britain)。整个版面最精彩的地方就在于这个标题的设计上。“相信英国”很普通的几个字却被编辑设计得“话中有话”,含义丰富。“相信”(beleave)一词被编辑一分为二,前两个字母正常排列,后五个字母“leave”使用了大写字母,且在白色字母内衬以英国国旗图案,使其成为全版的视觉中心,而这五个字母恰好就是英文单词的“离开”。标题经过这样一设计,含义就变成了“相信英国,脱离欧盟”。文章的副标题则更加明确呼吁脱欧:“这是我们脱离布鲁塞尔这个不民主机器的最后机会,是把握住它的时候了”。(见图四)

 

图四 2016年6月14日英国《太阳报》头版

 

2016年6月22日,公投前一天,《太阳报》使出其八卦小报的看家本事,拉大旗作虎皮,宣扬自己的脱欧立场。该报引述王室消息灵通人士——“消息灵通人士”往往是不严肃媒体对无信息源新闻的一种说辞——说女王支持脱欧。还使用了伊丽莎白二世头戴王冠十分庄重的照片。编辑设计了一个一问一答的情景标题。引题:女王在一次私宴上让客人告诉她(What Queen Asked dinner guests:)。主题:“英国留在欧盟内的三个好处”(Give me 3 good reasons to stay)。副题:“对不起陛下,我们一个也想不出来”(Sorry Ma’am,we can’t think of ONE)。《太阳报》就此得出结论:女王支持脱欧。大概多数人不会相信这标题的情节是真实的,但它却对读者有相当的暗示作用。事实上,王室在英国是脱欧还是留欧的问题上相当谨慎,声称保持中立,所以该报的头版遭到批评。

2016年6月23日,公投日,《太阳报》头版使用了一幅“太空照”:漂浮在太空的地球,太阳的光芒透过黑暗的宇宙,照射在英国版图位置上,光芒万丈。而像欧盟旗帜上的金色五星则在太阳的照射下纷纷“退去”。压图大标题:“独立日”(Independence Day)。副标题:“英国的复兴”(Britain’s resurgence)。(见图五)

 

图五 2016年6月23日英国《太阳报》头版

 

6月24日,点票基本结束大势已定的情况下,《太阳报》在凌晨6点抢先出版了公投结果号外,整版使用了脱欧派庆祝胜利一派喜气洋洋的照片。压图大标题极具调侃意味地写道:“拜拜吧,欧盟!”(SEE EU LATER!)(见图六)

 

图六 2016年6月24日英国《太阳报》头版

 

英国《太阳报》是媒体大亨默多克新闻集团(News Corporation)旗下的一份四开小报,业界将其定性为煽情性报纸,一直以来对它的批评不断:内容低俗、版面粗糙、品味低下、哗众取宠……但是,每当重大事件发生,每到重要时刻来临,人们还是爱看这份报纸。这是值得研究的现象。

 

三、地摊风格的《每日邮报》

 

有资料显示,《每日邮报》是目前英国发行量第二大报纸,仅次于《太阳报》。在英国脱欧公投的报道上,《每日邮报》立场鲜明地支持脱欧。

公投前一天,6月22日,该报头版上半版通栏是一张伦敦大笨钟照片。但是编辑并没有把这幅照片作为主图使用,而是作为题图使用,主体形象钟楼被挤到了照片的左边角,大面积是湛蓝色的天空,犹如铺了半个版的蓝底。反白标题字将钟楼以外的区域几乎占满,十分抢眼,再加上耸人听闻的内容,读者乍一看,甚至会忽略照片的存在,以为就是一个铺底标题而非压图标题。在标题的制作上,充分表现出街头小报的风格。引题:“要守着谎言、贪婪的精英,还是要离开破碎、垂死的欧洲去拥抱辉煌的未来……(Lies. Greedy elites. Or a great future outside a broken, dying Europe……)”用词比较“重口味”,犹如骂街一般。主标题是该报的主张:“如果你相信英国,就请投脱欧!”(If you believe in Britain vote Leave)。用恐吓式的语言来挑战读者的底线是该报长期以来头版标题制作的一大特点。围绕着脱欧公投,该报时常会在头版制作“欧洲有多危险、留欧就是死路一条”一类耸人听闻的标题。(见图七)

 

图七 2016年6月22日《每日邮报》头版

 

6月24日,该报正刊由于是在公投结果公布之前就截稿了,所以头版依然是与公投无关的八卦图片领衔。早上7点公投结果才出炉,早上5点结果基本确定,该报提前追加出版了一期“凌晨5点公投特刊”,如此抢新闻也是冒着巨大风险的。该特刊头版由一张大照片、一个大标题、三个副标题组成。头条通栏大照片是英国脱欧派领袖、独立党党魁法拉奇乐不可支、张开双臂欢庆胜利的近景,其表情十分夸张。配合这幅夸张照片的通栏大字标题更显得夸张:“我们脱了!”(WE'RE OUT!)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不过,这个版图文结合得很有小报特点,标题字比报头字大一倍还多。(见图八)

 

图八 2016年6月24日《每日邮报》头版

 

《每日镜报》《太阳报》《每日邮报》虽然都是大众小报,但是在英国脱欧公投的报道上各自的特点十分明显。脱欧公投报道最情绪化的报纸《每日镜报》,无论在图片选择与使用,还是在版面规划与设计上,都很有专业水准;《太阳报》无论在图片选择与使用,还是在版面规划与设计上,都以煽情为目的,专业性较差;《每日邮报》无论在图片选择与使用,还是在版面规划与设计上,在三份报纸中都是最差的。

 

四、不选边的《我报》

 

围绕着英国脱欧公投报道,英国大众报纸无论是支持脱欧的、反对脱欧的还是骑墙派立场中立的,都表现出极高的热情。这些报纸的图片选择与使用,版面的布局与设计都特色鲜明,有很强的可读性。

《我报》(i Newspaper),在英国大众小报脱欧公投报道中显得比较特别,既不像《每日镜报》那样主打感情牌,以情动人希望大家投“留欧”票,也不像《太阳报》和《每日邮报》声嘶力竭地呼吁大家投“脱欧”票。该报态度中立,不选边、不站队。

2016年6月23日投票当天,《我报》头版不像立场鲜明的其他报纸那样歇斯底里拉票,而是表现出立场中立报纸的轻松和调侃。一只专供田径比赛裁判员使用的秒表图片褪底后做主图使用,几乎占据了整个头版。秒表照片下方的标题也模仿田径比赛发令员语气:“各就各位,预备,投!”(On your marks. Get set. VOTE!),把“投”特意用红色大字标出。调侃意味十足,看热闹心态尽显。(见图九)

 

图九 2016年6月23日英国《我报》头版

 

2016年6月24日,是英国脱欧公投出结果的日子,但是根据点票进度推算,结果公布要在早上7点左右。常规出版的报纸一般会在凌晨2-3点钟印刷完毕推上市场,也就是说,常规出版的24日报纸上不会有公投结果的报道。

6月24日常规出版的《我报》头版,与大多数英国报纸一样在等待公投结果出炉。此时,公投已经结束,大势已经确定,所有报纸不论立场都不再拉票、不再攻击对方立场,也不再宣扬自己的立场,而是客观审视这次公投对英国可能的影响。《我报》头版整版一张漫画式新闻图示,天蓝底色上一个白底黑图的英国版图,版图上“覆盖”了被抽象得只留下“米”字线条的英国国旗。勾白边的“米”字线将英国版图分割得四分五裂。相关文章的大标题:“一个分裂的国家”(A nation divided),似乎是对漫画的注释,或者漫画是对这个标题的图解,总之凸显了英伦三岛在公投立场上表现出来的巨大分歧。(见图十)

 

图十 2016年6月24日英国《我报》常规版头版

 

尽管立场中立,谁获胜都无所谓,但是《我报》抢新闻的意识还是很强的。6月24日凌晨5点,在官方尚未正式公布公投结果的时候,《我报》仅凭开票形势观察做出“脱欧”派获胜的结论,立即推出公投结果特刊。特刊头版整版一幅太空航拍的英伦三岛版图照片。一个巨大的主标题“OUT”(脱)压图通栏出现在版面上,抢先发布了公投结果。副标题:“英国脱欧震撼全球”(Global shock as Britain quits EU)。依然以旁观者的态度看待英国脱欧公投,客观地报道这一新闻事实,除了震惊之外,不带任何倾向性感情色彩,表明该报一贯中立立场。(见图十一)

 

图十一 2016年6月24日英国《我报》特刊头版

 

英国《我报》(iNewspaper)是俄罗斯富商列别杰夫旗下一份以面向年轻人为主、被认为偏左的小报。列别杰夫在报纸走向衰落的时候开始在英国大手笔收购报纸,其中便有《我报》。《我报》是另一份在英国乃至世界都很有知名度的《独立报》(The Independent)的姊妹报。2016年3月份,列别杰夫关闭了他旗下一直亏损的《独立报》(The Independent)纸质版和《独立报》的另一姊妹报《星期日独立报》(The Independent on Sunday)之后,他手上目前只剩下尚有少量盈利的《我报》了。不过,列别杰夫目前也为这份报纸找到了下家,在合适的时候,将以2400英万镑出手,卖给拥有英国《苏格兰人报》的约翰斯顿出版社(Johnston Press)。如果能成功脱手的话,列别杰夫就将彻底告别纸质报纸,专心经营他的数字化报纸《独立报》。

编辑:郑晓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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